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预警：有关于剑子个人技能的私设

龙宿是在什么时候想起剑子的？

是在眼见一只小蜗牛爬上了宫灯帏那镶金锲玉的棋盘的时候。

彼时宫灯帏外细雨绵绵，龙宿正与自己下棋，这一步思考得久了，思绪竟步步飘远，待回过神来，正眼见一只小蜗牛顺着桌子腿往上爬。

想来是太闲的缘故，他儒门龙首大人也不阻也不拦，就摇着扇子，看着它慢慢地从桌脚开始，顺着紫檀木的桌腿一路爬上了桌面，大有向棋盘上进发的趋势。

蓦然想起那白眉老道的动物缘一向不错，没见过有小动物怕他的，有些胆大些的还要蹬鼻子上脸呢。

记得有次龙宿延请剑子来宫灯帏，就是因为下面送上来了一只新生的小鹿，若只是寻常小鹿自然入不得疏楼，珍奇就珍奇在这只小鹿居然是通体雪白，却又不似那寻常的白化之症，双眼仍然漆黑如墨，一动一静之间似有通灵之感，下面的人以为吉兆，便呈了上来。

龙宿看着雪白的这个，想起了雪白的那个，就把人请过来了。

那小鹿在龙宿身旁的时候还颇有几分惴惴神色，到了剑子身边就开始撒欢了，四只小蹄子蹦来跳去，见着也与它一样一身雪白的道长不气不脑，更添了三分胆气。竟然拿它新生的、小鼓包一样的小角去撞剑子的腿，懵懵懂懂地顶了几下，又抬头看那位道长。

剑子伸出手来摸摸小鹿的脑袋。

“无量天尊，这位小友有道缘啊。”

龙宿就拿自己的宫扇拍他。

“连鹿的墙角也要挖，汝这小气寒酸的便宜道长。”

 

所以若是到了这时，剑子理应要用手指拈了蜗牛，慎重地放到外面那一院子名贵花草，某倒霉一棵的叶子上去，然后手中佛尘一甩，一脸的严肃认真，道：“牛兄啊，蜗生前路还需谨慎选择，珍重了。”

龙宿想，自己那时理应会说些，好一个专司转移麻烦的剑子仙迹，汝救下这水牛儿，倒害得吾这满园花草尽遭啃食之灾啊，之类之类。

而剑子也不遑多让，当是立刻绷紧了面皮，道一声好友此言差矣，啃与被啃，乃天命所致，蜗牛天性如此，好友怎可强牛所难，面皮上八风不动的，眼里倒是含着一分笑意。

于是又得打上几轮机锋，从一只小蜗牛开始，直扯到八百里之外，直到两人茶水饮尽，唤来仙凤，便在这当口上极有默契地同时鸣金收兵，息鼓偃旗。

龙宿的目光回到眼前棋盘上的小蜗牛身上，那小蜗牛已经跨过了茫茫楚河汉界，爬到了靠近龙宿的这半边，若是放在真正两军阵前来看，真是个气吞万里如虎，摧枯拉朽一般的气势。

这么小的身板，精神头倒是足的。

龙宿摇了摇扇子，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，梨涡微微加深。

这蛮不讲理地四处趴趴走的样子，倒是有一点相似。

于是华丽无双的美手，生平第一次拈了蜗牛。

 

三日之后，来宫灯帏赴约的白毛道士知道了蜗牛之事。

“哎呀，若是吃了好友你这院子里的名葩异卉，怕不是得个道成个仙？”

“汝这老道好不讲理，吃吾儒门的草，成汝道门的什么仙？”

仙凤来添茶的时候听到的便是这样的对话，幸而跟在主人身边也是许久了，不然非得笑出来不可。

 

 

剑子是什么时候想起龙宿的？

是在烟雨朦胧的山中，意外发现了一株野生的茶树的时候。

彼时山雨骤降，剑子出门只带了一柄古尘和一柄拂尘，被淋了个措手不及，于是折了一面宽大的叶子，一只手举着，在山间慢慢地行走。

山间没有路，剑子脚下运了一成力道，免于一会洗鞋底的泥巴。

用内劲凝个气罩也并非不可，但剑子其实是喜欢下雨的，从头顶叶子缝隙中漏网的雨丝拂过皮肤，不失为尘世温柔的一种。

还有一位好友，他也喜欢雨，只是和剑子这大千世界无不可爱的心绪不同，要说起那位好友啊……

剑子想起龙宿在宫灯帏看雨的时候，背着手抽烟，烟气飘散进雨里，立刻被冲打得七七八八，龙宿脸上没什么表情，似在看雨，又似这遮天雨幕也不在他眼中。

剑子想，自己得是扣住了洞箫，扭头看他一眼。

然后这书生就开始了啊，也是他满腹经纶饱读诗书，两人在宫灯帏看了这百年有余的雨，他每次有感而发，所吟的诗居然都不一样，还都能压上一个雨字的字眼。

若是吟得儒风道骨，三教争锋的诗句，接下来便少不了一番旁征博引的辩论了，只是这样的辩论近来已经愈加少了，想是二人对彼此心知肚明，即不能说服对方，也无意改变自己的想法，于是辩无可辩了。

若吟得是阴谋阳策、逐鹿中原的诗句，剑子便会凝神应对，多多少少也要套出点话来，免得这尾宅龙搞点啥事自己措手不及，不过对话中的那些杀人诛心、驱虎吞狼的锦囊妙计九成九打了水漂，龙宿大多数情况下也不过是抱着抛砖引玉的心思，只是龙宿的砖嘛，也得是打扮得精精致致的砖。

也有时候，许是兴致来了，也会吟两句风月无边，眠花卧柳之类，此时却是唇枪舌剑刀光剑影最甚之时呐。剑子唯是在这种话题上被占了便宜是最多，想来道门清心寡欲，终是有力有不逮之处。多年修炼下来，唇舌上仍不能敌，面皮倒是修炼得越来越厚了，于是佛尘一甩，抱元守一，以不变应万变。龙宿抽一口烟，心满意足，倒也是穷寇莫追。

剑子看着此处的雨，念起彼处的雨来了。

山石回转，剑子一转头，可不就是见着了好大的一颗古茶树。

荒山野岭人迹罕至，这棵树自在成长，直长了十米有余，一人能堪堪抱过来的粗细。正是时节，一树的新芽老叶被雨水打得翠色欲滴，在风雨中招摇舒展着。

许多人知道剑子有一手泡茶的好手艺，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剑子也是会制茶的。

采之，蒸之，捣之，拍之，焙之，穿之，封之，一套做下来，剑子能施造出一番天地悠悠的气度，倒是不在产量多少，重在过程。

很久之前，剑子还没入世的时候，豁然之境植有那么一两丛茶树，在这钟灵毓秀的地方长着，每天吸收天精地华，和这老道一起修炼，做出来的茶龙宿喝了都得感叹一声，灵啊。

后来豁然之境炸了几次，茶树死光了，剑子再没种过，要说不心疼那是假的。

就如同制茶这件事一样，依剑子那闲不住的性格，自然也不会是懒得做，他只是很久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。

 

惜乎日有雨晴有云不能采茶，剑子望着那一树飘摇的叶子想了想，拂尘一甩催动两仪往地上扔了个阵法，然后脚步一转，施施然离开。

这时候若有懂行的经过，许会疑惑荒山野岭之中竟有道门密法坐阵，中原苦境当真深不可测云云。

其实剑子只是拿来当个路标而已。

一个月后，疏楼西风收到了小包裹。

仙凤从默言歆手中接过，看到上面天边流云一样飘逸的一个剑字，不敢怠慢，直送到了自家主人的手里。

龙宿接过包裹，未及打开，已有茶香溢出，心下惊喜，解开束着的细麻绳，包裹的油纸摊开，里面赫然是不多不少三两茶叶，于是煮水煎茶，点上一杯，未及入口，已经是一室馨香。到底是掐尖的古茶，香得韵味悠长，又浓又淳，只让人觉得这一屋子的茶香化为有形，清风拂面，月照云开。

端的是一生二，二生三，三生万物。

龙宿心思被这茶熨帖过，此时再执着扇子慢悠悠饮着，颇感抒怀，于是吩咐下去，近日里只饮这茶了。

心想着，到底是小气寒酸的剑子仙迹，难得给一次，居然就给了这么一点点。

又想着，大约喝完人也就该回来了罢……

忽闻得沙沙之声，龙宿望向窗外，发现不知何时，疏楼西风竟也细细地飘起雨来了。

 

仙凤拿着新做好了的茶罐问主人题什么名字。

龙宿摇了摇扇子，道：“那老道送来的，自然是白毛茶。”

仙凤：“……”

大半个月之后，回转疏楼西风的剑子看到龙宿桌上茶罐上娟秀的“银毫”二字，便知道又得是仙凤丫头的委婉体贴了。